再次遇见科胡特

科胡特

海因兹.科胡特,对了,就是你。
1978美国,芝加哥,第一届国际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协会(IAPSP)年会主会场,你站在主席台上,用略带焦灼的目光扫视着500多人的会场(1978年)。

科胡特

海因兹.科胡特,对了,就是你。

1978

美国,芝加哥,第一届国际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协会(IAPSP)年会主会场,你站在主席台上,用略带焦灼的目光扫视着500多人的会场(1978年)。

笔挺的西装套服,白色竖条的衬衣,深蓝色的领带;你扶了一下厚重的黑框眼镜,温文尔雅地清了清嗓音,准备开始你演讲。

请你等一等,让四十一年后的我,再向你靠近一些,把你看得更清晰些。你微微地扬起了高贵的头颅,似乎在冲我微笑,点头示意;看清楚了,我的眼里开始充盈泪水,沐浴在你温暖坚定的目光里。

你的身后,站立着Michael Basch麦克.巴史克,John Gedo约翰.吉多, Arnold Goldberg阿诺德.高登博格, David Marcus大卫.马克斯, Paul Tolpin保罗.托品, Paul Ornstein 保罗.欧恩斯坦 Ernest Wolf 厄内斯特.沃尔夫……你的学生和追随者。他们是如此的年青,如此的生机勃勃。他们和我都在等待你发出声音的那个时刻,有个重大的消息要向全世界宣布: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关于人的科学的新太阳,就要诞生并散发出理解的温暖和理性的光芒!

(Psychoanalysis, this new sun among the sciences of man, will shed its understanding warmth and its explaining light. -Kohut 1973, p684 )

500多人的会场,鸦雀无声,我也屏住呼吸,准备聆听你的第一声平静的呐喊……

1973

让我顺着时间轴线,向前推动五年(1973年),来到你六十岁寿辰的晚宴上。此刻,你面对来自世界各地赶来向你祝贺的学者专家,侃侃而谈:

“现在,我要将抽象出来的所谓真理放在一边,并透露一项我相信即将发生的精神分析价值体系的特别改变;充分地整合弗洛伊德的想法,可以让下一代的分析师成为所有人文科学领域中价值体系的领导者;通过将重点由强调真相及现实的道德说教,转向对于共情的理想追求;将强调对于清晰的洞察力及坚定的理性而来的骄傲,转向对科学精神支配下自体拓展的骄傲……科学的共情——一条通往他人内在世界之宽广而坚固的桥梁,将成为最高的理想。”

(But now I must leave generalities behind and reveal the specific change in the hierarchy of values that will, I believe, occur in psychoanalysis. The full integration of his ideals may allow the analyst of the coming generation to become the pacesetter for a change in the hierarchy of values of all the branches of science concerned with man, through a shift of emphasis from pride in clear vision and uncompromising rationality to pride in the scientifically controlled expansion of the self…scientific empathy, the broadening and strengthening of this bridge toward the other human being, will be the highest ideal. -Kohut 1973, pp.676-98)

在那一时刻,你已经预告了你所得到的天机,然而有些遗憾的是,此时,你已经被慢性的血液病魔缠身。也许正是因为你感到大限将至,才开始勇于将你生命中的重大发现向世人宣布和分享。看来死亡不止带来恐惧和毁灭,也带来勇气和创造。

还有让你当时无法言说的寂寞,因为对“共情”的执着,因为对“真理”的放下,因为对弗洛伊德的“怀疑”;你被逐出了了精神分析的传统阵营;夜深人静之时,你发出了低沉的唏嘘,眼里也泛起微微的泪光,你对将要告别的曾经拥有共同理念的伙伴们依依不舍;也对未来的懵懂之路感到迷茫。那时,你似乎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孤立和伶仃。

你的自体客体们,亲爱的吉多,厄尼,保罗,麦克,阿诺……,这些年青的自体客体,开始向你聚拢,他们回应你,镜映你,开始与你共情;你和他们谈论着你的理想,你的发现,你的寂寞和失落;你的自体开始了重启,获得了新的动能和力量。

虽然,在那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团体,一个看似和精神分析传统巨人无法相比的小小婴儿,但它,还是被分娩出来了,而且在默默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顽强生长。

1981

让我再沿着时间轴,向后八年,(1981年),来到伯克莱,第四届国际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协会年会会场。

你最后一次站在讲台上。这时,你还是那么的衣冠楚楚,一丝不苟;但你的面容已经消瘦和憔悴,你的手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你拉了一下紧扣的领结,马上要开始你那场著名的演讲–《论共情》;我想这篇演讲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在这次演讲的三天后,你在芝加哥告别了我们和这个世界。

你看到我了吗,距你那个时刻三十八年后的我。一个东方的面孔,一个用尊敬,佩服,坚定而拥护的目光注视着你的我;我清晰地看到了你,我向你微微点头致意,表达我对你永远的致敬和感恩!开始你的演讲吧,科胡特,你勇敢地共情了我,共情了三十八年后,一大批中国的年青学人,你成为了我们永久的自体客体,同时在帮助我们重启我们的雄心,重启我们的理想。

温哥华,第四十二届IAPSP年会,我能再一次的见到你吗?这也许是非常特别的一次聚会,你的后继者们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曾经上过你的课的学生,亲口对我说,“你看看温哥华发生了些什么,这哪里还像是自体心理学的年会”。

嗯,这届年会请到了库什曼,《与自体同行-透过文化历史来解读心理学》一书的作者,发表主题演讲:《两个世界还是一个?咨询室内和咨询室外的政治》;还有加拿大的原住民后代,对被殖民者送入寄宿学校,与亲人分离而产生的创伤历史的回溯;还有关于气候变化对人类的影响;还有史托罗楼与艾特伍德通过视频的工作坊《The Power of Phenomenology》(现象学的力量);似乎大会要传递出一个讯息,我们每个人和这个世界紧密相连,与政治,与文化,与历史,与气候,与一切;我们脱不开这个世界,而去单独地谈论我,和你,还有心理咨询;一切都是紧密相连,一切都在一个大的系统内。

你,科胡特老师,同意吗?这些你的学生们的学生们的学生们,他们走的是不是太远了;或者,他们越来越接近的你的理想,共情来访者,共情来访者的历史与文化,透过来访者,共情这个世界,共情我们的山川河流,共情我们的祖先,共情我们的生命和生活。

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我急切地盼望着你的赐教;对我们这些东方的面孔,你不会感到陌生,因为我们早已见过了,我们早已彼此凝视了,我们穿梭在时间轴线上,不断地相遇。

科胡特老师,温哥华见!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