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心|我是一个心软的人

心软的哲学家,因为其心软,不忍将宇宙间的事物归纳为无价值的,所以其观点一般是主观的,唯心的,一元论的,自由意志论的;心硬的哲学家,因为心硬,倾向于将宇宙间事物看成是无价值的,所以其哲学观点,一般是客观的,唯物的,多元论的,命定论的。

美国的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曾经对哲学家进行过分类,依据其个人的性格气质等特点,分成了心软的哲学家和心硬的哲学家。

心软的哲学家,因为其心软,不忍将宇宙间的事物归纳为无价值的,所以其观点一般是主观的,唯心的,一元论的,自由意志论的;心硬的哲学家,因为心硬,倾向于将宇宙间事物看成是无价值的,所以其哲学观点,一般是客观的,唯物的,多元论的,命定论的。

但哲学家本人其实并不自知,自己的性格和气质会对的自己所采用的方法论和观点,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作用。

如果按这个逻辑来分,喜欢心理学的人相比喜欢物理学的人,应该属于心软的人。如果比较牛顿和弗洛伊德,我认为弗洛伊德属于心软的人。他放弃了物理学的方法论,创建精神分析的独特视角,这和他内心的柔软密不可分。由他当年对年青的未婚妻,玛莎.伯内斯的柔情万种,以及和女儿安娜.弗洛伊德缠绵的父女之情,就可以管中窥豹,略知一二了。所以,在他的核心学术思想中,俄狄浦斯情结,既充满了恐惧和威胁,但同时又更强烈地散发出爱情至死不渝的柔软气息。

但弗洛伊德的经典精神分析,还是部分引用了物理学的观点,保留了二元论,对人类的前景,充满了悲剧的宿命感叹。相比后来的自体心理学创立者科胡特,弗洛伊德应该算是心硬的心理学家,而海因兹.科胡特,从理论上,在向一元论过渡;他对共情的描述,更直接地阐释了人类情感的主观特色;而且众所周知的是,科胡特自身就是一个充满温情,心软的人。

精神分析理论发展到了当代的主体间系统论,就开始了彻底的一元论,系统论,认为人的体验是主观间交互的结果,从而彻底地将精神分析,带到了柔软的地带。以至于那些“心硬的”精神分析家说,这不是精神分析,我猜想,是他们认为这样的理论,丧失了精神分析的“钢硬”,模糊了精神分析的“边界”,放弃了“攻击”与性二元对立的精华。

由此,我惊讶地发现我从一个心硬的人逐渐地发现或者说演化成了一个心软的人,其实恰恰是在我个人心理体验的变化中呈现了精神分析理论这一百多年来的演化。(我是不是太自恋了?)

现在我充分意识到,我是一个心软的人。

曾经我是一个心硬的人,我非常赞同甚至痴迷弗洛伊德的二元论思想在精神分析理论中的精彩论述,潜意识vs意识,本我vs超我,性vs攻击,生本能vs死本能;自恋vs客体爱,俄狄浦斯幻想vs阉割焦虑,依赖vs独立,幻想vs现实……,人的内心世界是如此的对仗工整,结构冲突的美学,让我如醉如痴。

所以想当年,我开始解除我的防御-压抑,对外释放我的攻击性,划清自己与别人的边界,让自己不再受别人的侵入,让自己不再依赖别人,因为那样只能顺从和讨好别人;成为我自己,为所欲为,成为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成为一名“钢铁战士”。只有自己靠得住,别人是不能依靠,那时我认为唯有这样,才是一个成熟的人,一个可以做自己的人。这些曾经是我的梦想,那时,我要做一个心硬的人。

曾经,在咨询室里,我从不为来访者递纸巾;从不向来访者提建议和表明我的态度;咨询后,从不和来访者接触,从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很多人,曾经对我表达过不满,愤怒,质疑,我理解的是我在遵守设置,我干了我该干的事,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心硬的人。

回过头看,其实也不全是心硬,是硬里包着软,我害怕,或者说因为笃信精神分析理论的二元论,我不敢,也不确定,或是怀疑展露我软的一面的后果。于是,理论成了防御,成了包裹我的金衣。所以,那时别人是看不到我心软的。

在和来访者成千上万小时的接触中,在聆听每个人的故事以及内心柔软深情的过程中,我被打动了,被感染。多少次泪水就要流出来,多少次我又强行地控制回去了。与其说后来是我在理论维度上的转换,不如说是在和人的深度接触中,我们彼此内心柔软的部分,被关注到了,被逐渐地表达出来了,在我共情对面的人的同时,我也被充分地共情了。这大概是我做心理咨询师最大的偶得吧。

承认自己是个心软的人,我经过了很多年。我曾经被人诟病,“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也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懦弱和不坚定。也曾经“对自己狠一点”,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强硬的人,但每每到关键时点,我的内心还是无法完全地坚硬,所以,时常会体验到犹豫和摆荡。

现在,我开始逐渐地理解了我的心软,也逐渐地接受了我的心软。我体会到了心软所带给我的力量。心软,让我有机会接触到了很多人的内心深处;心软,让我逐渐地发现世间万物,皆有价值,我们彼此相连;心软,让我大胆地说出我害怕,也可以更大胆地说出我爱你。

就在昨天晚上,在我小学的同学群里,我看到了同学们上次聚会时的照片和视频;一下子,眼泪夺眶而出;是因为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因为那曾经的美好时光。我把我的感受,告诉了群里的同学们,也告诉了身旁的妻子,我没有不好意思,因为现在,我是一个心软的人。

仓央嘉措是一个心软的人,圣雄甘地是一个心软的人,耶稣基督是一个心软的人,唐僧是一个心软的人,我喜欢并且愿意和心软的人一起行走在这世间。

记得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这是一个自恋的时代》,到了2019年的今天,到了戊戌年即将辞旧,迎新己亥新年的时刻,我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时代结束了;周围传来种种的讯息,不断反复地提醒我,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悄悄地开始,一个主体间的时代,到来了。

因为心中热烈的爱慕,

问你是否愿意作我的亲密的伴侣?

你说:若非死别,

绝不生离。

-仓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