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课文字稿】分离与重聚:现象学维度的理解

每月举办优质公开课,是SPEP体系的特色之一。

四月的公开课,围绕“分离与重聚”,从现象学/哲学/精神分析等多维度展开。在感性与理性的分离中,我们在光滑的峭壁上寻找方向。更加靠近现象学,更加靠近体验。

视频回放和文字稿如下。

主持人:

大家晚上好。

对我们每个人而言,分离都不是陌生的话题。过去的几个月,我们处在相对分离的状态,每一次相聚格外奢侈。

在心理咨询实践工作中,几乎每个来访者的创伤都与生命源头的分离密切相关。

1971年科胡特提出系统的自体心理学概念至今49年间,自体心理学从最早受到传统精神分析届的质疑到成为当代精神分析重要且众所赞同的一支,时间逐渐明证了价值,也是从分离到重聚的学术发展过程。

今天晚上在4月末的这样一个夜晚,我们大家又一次重聚在一起,在SPEP公开课的课堂上,一起来听听理心老师对分离与重聚的理解。

生存还是死亡?分离还是重聚?To be,not to be?现实的生活何去何从?重聚又是如何带来治愈的?

有请理心老师。

理心:

今天是SPEP系列公开课的第四讲,《分离与重聚》。

上一讲是隔离与连接,分离和隔离好像听起来不太一样。学过精神分析的人可能马上会联想到分离焦虑,或者依恋理论中有关所谓陌生情境实验——婴儿和母亲的分离。

本系列公开课立足于现象学视角,我们今天就谈稍微深一点的分离,和以往对分离的理解也许角度有所不同,但是最后是殊途同归。

课程的最后我们还会回到分离或者是重聚的话题,开场先和大家分享我个人的一点经历,也期待大家的见解和反馈。

无妄之伤,情乎理乎

最近我遇到这样一件事。前段时间由于肠胃不适,去做热敷理疗。在热敷中我的腿被烫伤了,非常严重的皮下灼伤,并化脓感染,经过半个月还未愈合。大家是否能给些建议帮我想想遇到这样的事应该怎么做,是否要和店家交涉,或者有其他办法?

有同学建议去医院接受正规治疗,医院的结论是正在恢复中,主张外用碘伏或消炎药膏,此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有同学建议提起索赔。如何索赔或者多少金额呢?

生活中我们会经历很多这样的事件,看似很小,同时也带给我们一些感受和反思。

有位同学说“那想咋样?” 如果我们设想这样的方案:我按照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程度给烫伤我的技师也造成烫伤,大家觉得这行得通吗?

如果用索赔的方法,到我满意的程度需要多少钱呢?但这次我不太想用这样的方式处理。

如果给对方也造成烫伤,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现代的文明社会是不允许的,这一点大家都很明了;如果用赔偿的方案,索赔金钱上的数字,听起来可能是最合理或者首选的方案。

如果我们不和对方谈钱,还能谈什么呢?是否还有第三种方案?

理性向左,感性向右

第一个报复的方案刚才已经否决了,我们不采用以暴制暴的方法;第二种方案,如果索赔,变成官司走法律途径,听起来似乎是最理性方案,我们的社会其实是推崇理性,推崇这样的解决方案的。

在大家想第三方案的同时,我们先聊聊理性的第二方案。我也在内省和反思,这样的理性过程,能够弥补我体验上的挫败,或者是失望、失落吗?换个角度来说,我跟技师或者管理者谈,如果我不能同样把对方烫伤,什么代价才能阻止我这么做?我准备继续跟他谈这个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我反思到这样的感受:似乎通过钱或者金额上的数字可以来折算身体或心理上的损伤,获得代偿。相当于我们用理性的方法,解决了感性的问题。

换句话说,我的伤是有价格的。按照这个思路,是否可以推出这样的结论“ 每一个行为,甚至每一个人都是有价格可以交换和买卖的,甚至于生命。”也就是说,消费主义的社会,以金钱为度量的非常理性的社会,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理性度量的方式衡量。

从这里开始,“感性的我”和“理性的我”开始分离了。要赔偿的行为是“理性的我”在和对方谈,而感性的我被忽略或放到次要的位置了。用这个例子来跟大家说,如果不想让感性的我和理性的我分离,要怎么做呢?我们进一步展开。

如果只采用理性的思考方式,时间、生命、经历和技能都可以拿出去换钱,就出现了现在生活当中经常出现的情景:7天✖24小时,一个月30天工作,把生命换成数字。这个数字可以以钱的方式存到银行账户里,这是我们想要过的人生吗?——由烫伤事件我联想到一系列问题,我们所谈的现象学意义上的分离,除了在现实物理世界当中体会到的人和人分离之外,在我们内在的精神世界,在现代的社会制度和文化下,内在也产生了分离。这个内在的分离会转化到与我们的亲人、朋友、其他有关联的人身上,转换到与他们的关系中。

课前我想到一首李白的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在李白的年代,他认为汪伦送我之情,比千尺桃花潭水还深厚。今天的消费主义社会可能会把交情折算成多少钱,或者说折算成多少利益来衡量我跟汪伦之间的情感。

现在似乎都在谈钱、谈利益、谈交换。如果大家过去有在农村生活的,左邻右舍都是认识的,都是大叔、大婶、大妈。到城市里面住进了24层的高楼,周围邻居姓甚名谁?大部分人不认识的,一切似乎都是以金钱、数字为媒介,进行交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现象或者体验?

我体验到的是我们用工具性的理性替代了我们那个“人”本身存在的感性,内在产生分离,感性和理性分开了。回到哲学的起源学角度讲,认识论和形而上学上,理性主义第一人是笛卡尔,他被称为欧洲哲学以及欧洲现代文明的奠基者。

笛卡尔有句非常著名的话:我思故我在。意思是说“我有理性,所以我存在”。当我有理性的时候,就有了自我观念和意识。当有了自我观念和意识的时候,就把“我”和“你”分开了,相当于分离。人类从此与之前的自然、宗教的关系开始分离,笛卡尔哲学确立后自然主义科学得到了发展。

到了现代,因为我们有了“我”、“你”的概念,有了所谓的“理性”的概念,感性退居其次。理性开始划分疆界和所有,这时候“我”被确立出来,成为现代资本主义,包括消费主义导向社会的绝对概念,大家也就都信以为真了。所以大家觉得所有物是“我”的,某个东西是“你”的,烫伤可能需要赔偿,需要理性的这样一种方法。

但是无形之间,人成了一种钱的工具,不再是支配钱的主人,成了背负着钱的工具,就像骡马一样。换句话说,我们变成了绝对理性的工具。当初给我们带来福祉的笛卡尔非常认可和强调了理性,发展到当代,后现代哲学认为理性成了反噬我们的可怕的东西。我们的内在出现了“理性的我”和“感性的我”的分离。

这样的关系下再谈分离的时候,很多在依恋关系上的分离就没有了当年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也没有了“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可能今天的我们会非常潇洒地挥手再见,因为合同已经结束了,契约已经到期了,包括婚姻在内。这次疫情期间很多人也解除了合同,这样的分离其实是所处的大的时代环境给我们带来的分离。

如果我们探索第三条路,除了以金钱做赔偿以及理性的道歉之外,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刚刚举这个例子是说,在我们的生活经历当中,就存在着这样的现象学。我们稍微做些反思、反省,可以联想到这么多东西。“经过审视的人生是值得过的人生”,我们争取每一次机会都不浪费。

感性缺失,空心少年
我们再来看另一个咨询相关的案例。一位大一学生来咨询,他表达的内容并不复杂。

一是父母关系很好,二是父母人格水平都很好,比较完整、幸福。这个学生小时候并没有经历过被寄养或分离的经历,度过了愉快的小学时光。从初中开始住校一直到高中,在学校每天5点起床,晚上10点休息,每月可以回家一次和父母团聚。他没觉得特别的难过或者是不愉快,他觉得这样的日常分离和每周一次的团聚没问题,就这样按部就班的完成了高中的学习,参加高考升入一所一本院校学习。

听下来这名学生的整个经历似乎没有特别明显的创伤,如果按照过去的精神分析起源学或者病理学做病理分析,似乎也没有什么线索。他要咨询什么呢?他本人的表达是:上了大学以后,突然发觉自己没有动力了。过去学习还是有积极性和愿望的,上了大学以后开始不太爱学习了,不能坚持去图书馆,看手机、玩游戏,但又很自责,却停止不了。动力似乎没有了,想解决动力的问题。

大家如何理解这样的表达呢?

有同学提到空心病,压抑,过于理性,最后没有激情。所谓自体的问题也可以归结为没有动力,或者如这位同学所说,是缺乏了激情。怎样的过程导致了激情的丧失?

这名学生刚刚二十岁,正是生龙活虎之时,从生物学来说,俄狄浦斯期的潜伏期已经过了,进入到青春的时期,应该是特别有活力、有动力的阶段。这名大学生在经历了这样的成长过程后,是如何变成了一个没有动力的人?他感到不仅学习没有意义,生活也空虚。他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心理位置上来的?回到我们今天的话题上来——分离。这名学生从小学毕业大概12岁起,就和父母分离了,这不仅仅是物理空间上的分离,其实是情感上的分离。

沿着刚才第一段谈的思路,其实这个受教育的历程是进入到了系统的训练当中,这个训练是有目标的,其目标是考上好大学。初高中六年学生生涯的每一个365天里,所有的训练都是围绕着如何建立理性而忽略感性。

这样的案例不止一例,同样有其他学生表示,在学校里一旦有情感成绩就要下降。一有情感感觉心就乱了,影响到学习。为了成绩好,不能有情感和情绪。这与我刚才说的,拿数字交换创伤是类似的情形,是拿了分数交换了情感和灵魂。

换个角度来说,浮士德做过这样的事,他和魔鬼签了约:出卖我的灵魂换得我要得到青春和金钱。通过这些案例,大概能够理解了歌德想要表达什么。用高度的理性分离情感时,我们面临越来越远的理性的“我”和感性的“我”的分离,内在的冲突和缺陷就这样诞生了。在高度体系化、非常有目标性的教育当中,他步步成功,每一步被分数标记。走入社会之后,每一天都被用金钱标记。当代的后笛卡尔的社会,马克思所批判的这样的资本主义社会,就变成了以理性来标记感性的社会。

如此人就变成了学习的工具,一个工具能有什么动力呢?拥有高级运算能力计算机拥有什么呢?科胡特提到理想和野心,计算机没有这些,它只会执行命令,因为它已经被工具化了。这名学生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他的汪伦,然后桃花潭水慢慢的干涸了,然后变成了一个池塘。内心枯竭没有动力,因为没有了情感。

计算机进行复杂运算不需要情感,谈不上其它动力,而人为什么要做事?

自体心理学中,科胡特有个概念称为“群体自我”——Group self。除了自体之外也谈社会,有的声音可能会说“各人自扫门前雪”,我们管不了也控制不了,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但这其中可能会无形中被驱使和工具化了。

前面讲到的烫伤后第一反应是要不要找对方赔偿,但是这一次我发现,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相当于我强化了这套体系和制度,大家会更加的围绕着钱。店方也认会聚焦于钱上,强化了钱这个理性的标记。回头看学校教育,当中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盲点。

或者我们反思后认为,是因为我们用力不够。是不是缩短每天的休息时间,减少探家次数,把这些时间用在学习上,这样训练出来的人可能会更优秀和更加没有情感。这样来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社会也按照这样的等级用大学、专业、分数的标签来对待你,人性就被分离了。

由此在原初的人性、父母亲人的天伦情感上开始分离,越走越远。当代的青少年咨询中可以看到这样的案例:物质生活并不贫穷,父母较和谐,看起来似乎没有创伤。但这样的父母可能是一对理性的父母,缺乏共情或情感的主体间能力。这样的人在社会进程中被主体化了, 这是笛卡尔在十七世纪努力要做的一件事,在三四百年后的今天实现了,这是主体性本位的哲学思想。我思故我在,有理性,分清我和你。

精神分析的自我心理学发展了笛卡尔的这一部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在第一阶段原本是本来是要把人的非理性——“本我”提升高度,认为治疗的核心是创伤或情感上的缺失。弗洛伊德后来有一部分倾向理性,在他去世后,受工业化和资本主义发展的影响,他的继承者们强化了精神分析体系内的理性主义。

在自我心理学阶段,理性分析占的比例非常大。在咨询或督导中,可能会倾向于分析来访者所谓的事件创伤、成长经历,包括自体心理学早期,也在试图理解来访者。这一系列的操作背后潜在的是主体性的导向,倾向于把人看成主体,或者人本主义的维度。

在今天,人本主义是需要反思,甚至怀疑和批判的。主体本位会使我们面临一系列困境和问题,这也是今天的自然主义科学所带来的一些困惑。当我们把科学变成一种迷信的,把所谓自然主义式的科学变成绝对真理,毫不怀疑的时候,我们也缺失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对人类感性的这一部分的理解,变成理性的工具的奴隶,如此一来理性的价值其实没有实现。

走出思考,回到体验

回到本次的题目分离与重聚。

北京最近有个好消息,5月22号召开两会,随之很多禁止会解除了。随着这样的进程,许多人盼望着回到曾经歌舞升平的时代,然后又回到繁华的、物欲横流的、你争我夺的996或是怎样的紧张的生活节奏中。

我觉得这一次有些不同,似乎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或者给我们一些提醒。当我们再次重聚的时候,还有没有往日那种对消费主义社会的高度的认同和承认?至少我现在开始动摇。这次的过程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反思或者内省类型,或者觉察,或是对生活的审视。

如果我们的公开课讲如何治愈创伤、如何提高心理咨询技术等话题,可能吸引更多听众,但讲现象学维度的分离,讲理性和感性,理性和非理性,好像在光滑的峭壁上向上爬,大家可能会成为先驱,也可能会牺牲不能看到最后的胜利。

把“理性”这个话题分解的话,会看到弗洛伊德讲的“本我”和“超我”。 本我是充满非理性,很非常感性,而超我是内化进来的,父母代言了社会,内化进来的所谓理性的我。弗洛伊德在他提出的人格结构当中,谈到了这个内在的冲突。

这样的内在冲突,意味着在孩子成长的过程当中父母在和他分离。

弗洛伊德的理论使自我心理学认为分离是人成熟的表现,后来玛格丽特·马勒的分离个体化的理论,认为人的分离和独立,要绝对的成为独立的我。弗洛伊德认为,当我们受到挫败的时候,当理性挫败我们感性的时候,才会有“自我”的产生。这个语境下“自我”是在“本我”和“超我”之间相对来说充满了理性或者妥协的。所以弗洛伊德的语言体系内已经存在了。

弗洛伊德对待分离的方式是彻底分离,按照自我心理学的思路走下去,只有分离了,不依靠别人了,我们才是成熟的人。

成熟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可以自我满足的人。怎么自我满足呢?其充满了理性的,充满了自我功能的,充满了防御。自我心理学最后给大家开的药方不是说去掉防御,而是要把低级防御换成高级防御。按照自我心理学,按照笛卡尔的思路,实际是危险的。如果我们继续按照理性至上、朝向自我冲突的模型,类似科胡特在自体心理学中谈到的垂直分裂。

垂直分裂来源于我们内在总有理性的、评判的我,和夸大的、没有发展起来的感性的我。垂直分裂是指我们现实上内在就产生了分离,感性和理性被撕裂,强烈的需要发展的情感的路线被打断。时间轴上情感还没有发展好, 开始了理性的教化,本来没有发展好的情感越来越远,内在发生了分离。

这种分离是无意识的,我们内在总会有个让自己更好的愿望,不能接纳自己的。理性上认为“我应该更好”。

说一个常举的例子。

孙悟空无论怎样翻跟头,也翻不出他自己的认识的界限。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在认识自己,只要认识自己,永远都不会满意。

假如我们不批评别人而是开始反省自己,如果变成了分析,可以分析出来无数的缺点。因为满足度没有止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只要思考,就落入没有止境的思无所限。

孙悟空以为自己到了天边,后来被扣在五指山下。他被自己的理性、表面的认识限定住了。不是如来佛祖把他压在五指山下,是他自己限定住了自己。我们每一个人把自己扣在五指山下,不是谁扣住了我们,是我们把自己困住了。反复的学习、努力,不睡觉,让自己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承担的重量越来越大了。

当然也有环境的原因,这个环境好比起了也可以看成是当年如来的作用。是否听完这个课后就不学习了呢?实际上是少思考、多体验。回到现象学的基本口诀是体验。

口诀后面还有三句,第二个口诀我们下次再讲。现象学的第一步就是要回到体验,而不是回到思考。我们已经思考得太多,忽略了体验。计算的太多,忘掉了本心。

情理重聚,本源归一

我们问一个人: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可能思来想去回答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实事求是地讲,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在混沌、迷茫当中。现象学的方法论也不是我们天然就会的,我们从出生就被理性主义包围。

经常能够看到父母与孩子对话时,孩子看到小狗,用”狗狗汪汪”来表达,但很多父母恨不得每一分钟都要给孩子教一些知识和观念。家里准备好多的图书、音乐,生怕孩子学不会说话。但语言也可能起到分离的作用。

语言给人的内在带来分离,只要有语言,只要有理性,就会有评判,就会有好坏,就会有高低、上下左右。

这种笛卡尔式的思维,体现在现代语言当中。现在语言当中都用系表结构,对古代汉语是没有结构的,唐诗里没有这些结构,但非常唯美的、非常流畅的,非常体验式的。

中国人早就掌握了这样的思想,但是现在的教育不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关心的是背了这首唐诗多少分数,诗也被分数量化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我总也背不下来这首诗,它本身非常好,但它流不过我的身体,我身体还是太坚硬。我的名字也带有寓意,“理心”,还是理在前面,心在后面,是个理性的人。现在要走向心里面,这个路也很艰难。这首诗总也进不了我的心里,但是最后落脚在“心”字上。其实“理”和“心”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体的。这种分离,是生硬的、强制的,把它绝对化了。

这样的强硬和理性,表面上可能赢,最终可能是内在的分离,会造成很大的动荡。

内在特别分离的、不和谐的人,投射到关系当中,比如在工作中,都会产生类似的情况,大家是彼此分离,用利益来计算,用力量来核实,像丛林社会一样,这样的社会是没有出路的。当初理性价值的关键部分,其实不能得到实现。

换句话说,现在社会提倡的努力奋斗求学,经历中学六年考入大学,最后发现原初的目的似乎没有达到。找到好工作,获得高薪,但是晚婚、晚育,甚至晚婚不育,或者单身到老。有人说这没有问题啊,这都是我们的选择,我们愿意这样过人生。但是至少人类的进程被大幅度的改变了,婚姻被动摇,性别色彩发生变化,现在第四股力量到来了。

这第四种力量到来之后,比恐怖主义、病毒还可怕的事情登场了。大家觉得这会什么?

这就是高度理性主义,它带给给我们的巨大威胁已经开始登场。AI技术、人工智能都有了,人工智能的发展非常快的。

我理解人工智能是比原子弹还要可怕的,今天的主题是分离与重聚,不是人工智能批判大会。AI技术可能使人和自己的情感分离得更远。现象学主张说,它恰恰是回到感性,而不是理性加强思考,在直觉中体验智慧。

直觉并不是随波逐流,而是在直觉当中回到事情本身,胡塞尔常说的一句名言就是“回到事情本身”。什么本身呢?回到我们的直觉,回到我们的体验,而不是把带有生命的感受、体验、情感的情境,转化为理性的计算的工具的情境,把我们自己都工具化,奴隶化,异化了,像AI一样。

本来是为我们的感性、舒适造福的,最后变成了屈服于这些工具性的、理性的,分离越走越远。在分离的路上,我们每个人能做就是要尝试向回走,尝试重新的团聚。

回到开场的那个经历,我要和艾灸店解决的问题是怎样和他重聚,而不是怎样更分离。

给我带来烫伤的这个人如果是我的亲友,原本是满心好意的要帮助我,结果发生烫伤,我要怎么理解?要把带有情感的过程,异化成为理性的计算过程吗?如果我这样做,相当于加重了社会的分离。

当我们要想重聚的时候,如何实现重聚?我探索的第3套方案就是怎样和这样的人,这些和我们在同一时空上的生命实现重聚?对方可能有我是否我要跟他们分离的思想准备,其实我想的是怎么和他们重聚,所以我不觉得很压抑。我也不觉得我很高尚,只是尽我所能按照我的理解来生活。这样的生活可能也挺不容易的,也有人说,你不跟人谈钱要谈什么呢?我也没有答案,但是我想路在脚下。

大家有没有第3种方案呢?

有同学提问:社会的主流是工具化的,如何在这种洪流中不被席卷着,能够保持情感?

这个问题非常好,确实挺难的。我最近总愿意用这样的话鼓励自己:穷则独善其身。

穷字不完全指物质上的贫穷,指的是资源匮乏。如果如果我们资源有限,全社会都这样的情况下只能独善其身,只能按照我的理解来和对方谈。后半句就是达则兼济天下。哪一天我们志趣相投的同道越来越多,更多的人有同理心,就可以兼济天下,多跟别人讲一讲。

我们SPEP的学习也是如此,有的学员想本来是希望学一套实操工具,过程中发现并没有讲工具。我们不是绝对地排斥工具和理性,是指我们要带着这种醒思。自体心理学的创始人科胡特讲到,自体心理学的核心就是共情,就是提倡放弃理性的思考,放弃绝对主义的评判。

回到更本心的部分,人类的人性中都存有这样一些情感。共情有一种译法叫做“神入”,给人一种动词的感觉,“我入到你的心里,我理解了你”,这是非常主体的描述。但主体间的描述是共情,就是我们共同的达到了。不以我或你,而是以我们共同达到了一种体验,舒适的、相互调谐的、可以接受的、能够理解的状态。

科胡特认为这样的状态高于理性的分析和批判,因为不论把一个人分析的再彻底,让自己再完美,永远也达不到思想的边界,但是情感有力量。

前面我们举的案例并不复杂,年轻一代动力的消失,科胡特生活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出现的空心病,也是由于消费主义倾向下一切都能够拿钱来度量,一切都可以用分数来去评判,一切都是客观主义的标准。在这样的社会当中,人就会慢慢的被空心化、被异化、被工具化。

演变到今天达到非常极致的状态,无论是贸易战还是疫情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况。这没有好和坏,只是我们人类无意中跨上了这样一条分离之路。先是与自己的上帝分离了,尼采有“上帝死了”这样的说法;然后又跟自己的同道分离了,走上了唯我主义的道路。

现在的很多教育无意当中渗透的唯我论的思想,强调我有多么重要,强调这种不可变性、终身拥有性等等。无意当中把阶段性的认识变成了绝对的普世价值,甚至一种迷信。

科学能够拯救一切,但很多问题是科学造成的,可能我们需要破除迷信,就像当年破除一些超验的宗教迷信一样。像现在这样科学主义超越论的哲学,可能我们也需要破除。

从现象学来说,所谓的重聚其实是跟我们自己的体验再次相聚,我们跟自己的体验分离的太远了,更多地考虑得失,很少想到体验——我们做这件事愉快吗?有价值吗?意义何在?

反正金钱的衡量标准似乎成为一种共识和普世价值,个人的力量微薄。但是只要我们每个人能做一点,有机会使更多人有这种通识,那么“达则兼济天下”。

有的同学提到,这么美好的情感和理念却是小众的,我倒是有另一种想法。表面上来看,我们今天表达的这些情感似乎不是主流,但是我刚才突然有个领悟,我相信其实在每个人内心当中,都有重聚的愿望,非常感性的情感的这一部分。有的人跟我讲,说我情感这部分不足,但我从TA的眼神当中我看到了情感,包括这份渴望和希望。

我相信作为一个人,生而所具有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感和感性,我觉得这是人的基本属性。用海德格尔的话说,它只不过是被社会遮蔽了。

海德格尔兴起的存在主义,在欧洲包括今天在中国也会有人在做推广。他提出向死而生这个观点,特别谈到了死亡。现象学里谈死亡会比较少,我们选择分离这个话题,因为现象学强调的是体验,而死亡是无法直接体验的。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发源于现象学,曾经是胡塞尔的学生,想要继承胡塞尔现象学,至在自己的著作《存在与时间》上写“献给尊敬的埃德蒙德·胡塞尔”,但是后来确实有些思想跟现象学远离了,胡塞尔不再认为他是现象学家。今天我们谈到海德格尔和存在主义是想说他谈到“遮蔽”的概念,与现象学的还原论当中是一样的,我们被已经习惯的理性主义思维,所谓的普世价值、社会共识所遮蔽了。

我这样一个理性的人,是在多少年前突然有这样的领悟,连当时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原本以为自己的理性不足,不够强大到控制情感,那个时候曾经希望控制情感。那一瞬间,突然领悟到感性更重要,换句话说不是理性所能控制和覆盖的。

在表层的理性上和看似丰富的知识背景,其背后有强大的情感,或者强大的、要用本我来形容的部分。在现象学的主体间性的位置来看,本我它并不是完全属于“个人的我”。弗洛伊德把本我理解为“我的本我”,荣格提出“集体潜意识”,所谓的“我”其实不是孤立的,因为有了“我们”才体验到了“我”,如果没有我们在一起的经验,形不成“我”这样的主观认识。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我们在体验,所以我才在”。如果没有我们的体验,思是空的。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对象,如果今天没有在座的各位在,我们的体验就是空的。我讲的时候是在对着各位在讲,没有讲稿,随着各位的提问和我内在的体验,和大家讲。主体间性是伴随着情感的,看到这些生动的面孔,不时的点头有回应,我有感受和感觉。我们的体验导致了我对我自己的认知和你对你自己的认识,我们更底层的情感来自于我们在一起的体验,没有我们的体验,不会有我和你形成的这种主体化的概念。

今天和大家在一起是特定的体验,如果换一批人可能是另外的体验了。我们共同塑造了今天晚上的体验,也共同塑造了今天晚上讨论的这些主题。

即使课程结束,我们的脑海中都会留有这些印象,变成记忆深处的一些斑点。我笃信其实我们重聚的时刻已经不远,而且我们一定会重聚。既然桃花潭水深千尺,这么深的一份情分,有什么道理不重聚?

结语:

今晚的公开课,我们从理心老师的个人体验(身体创伤-艾灸事件)开始,带着困惑与好奇探索,寻找第三套方案。在感性与理性的分离中,我们好像在光滑的峭壁上寻找方向。理心老师找到的个人化答案是,不压抑,不分离,在生命中和每个人(哪怕不同的人)去重聚。君子和而不同,似乎又多了靠近与温暖。

在成长的道路上,每个青少年乃至成年人都在努力完成分离的议题。无论如何分离,从孤立的自我出发,在“群体自我”中重聚。

1900年的两本著作,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与胡塞尔《逻辑研究》吗,它们走向不同的发展方向,但又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在某个瞬间重聚。从现象学维度,我们学到的不是回到理性加强思考,而是“回到事情本身”,回到直觉,回到体验。让我们与自己的体验重新相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我们又要面临暂时的分离了,每月一次的公开课,是SPEP体系的特色之一。下个月SPEP公开课,我们再重聚!本次公开课到此结束,大家晚安。

本期导师:理心